【康菁】掀桌子。十五
李佳佳上次来到父亲的办公室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她看着巨大办公桌后一左一右如同守卫一般的两面红旗，略过招呼她在沙发坐下的李达康，径直坐在了办公桌前的待客椅子上。
李达康一手一个杯子走到女儿身边，倚在办公桌上把泡好的茶水递给她，扶着椅背笑道：“怎么了这是？板着个脸，笑一笑笑一笑~”
李佳佳握着杯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达康叹口气，实在拿家里这两个女人没办法，拉过另一个椅子坐在她旁边，无奈道：“你这过来总不能是来陪爸爸加班的吧？行行行，你先喝口热水缓口气儿。”又回头打发了秘书：“你先下班回家吧。”
秘书应声而退，关上门出去了，慢慢收拾桌上的文件。暗忖，连爸爸都叫上了，看来好事将近啊。
佳佳来时的气焰莫名被这口热水浇熄了一半，连坚硬的心都捂软了三分。李达康的目光温柔关切，又带点对女儿的宠溺娇惯，李佳佳看一眼就低下头去。
李达康对女儿向来极好。
佳佳小时候是他抱着哄大的，他在桌前写材料，小娃娃就在旁边玩儿拼图搭积木。玩累了拽一拽他的裤腿，李达康就弯下身把自家小公主抱在怀里。他写完材料了，佳佳也在他怀里睡着了，口水从衬衫第二个扣子流到第三个扣子。
等到长大了，他哪怕忙到没空给女儿开家长会，也总会抽出时间问问她的成绩，再问问女儿要什么奖励。佳佳说要出去玩儿，李书记就带上老婆孩子去临近玩儿一天两天，欧阳菁牵着李佳佳逛景点，他就在景点的椅子上打瞌睡。佳佳说要去书店买书，他就在车里等（shui）两个小时，检查一遍女儿都买了什么书，说，让你只许买三本怎么买了四本。佳佳就拉着他的手撒娇，说每一本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不能割舍。
李佳佳转学到林城之后，初中要求住校，也是巧了，一个多月父女俩都没打上照面。李达康参加完投资商的酒会错过第六个周末之后，酒意上头，拉着欧阳菁一起包饺子！欧阳菁哭笑不得，拗不过他，大半夜开车带着副驾驶上的酒鬼把上晚自习的李佳佳同学叫出来吃饺子。
除了忙以外，李达康的确是“最理想父亲”的标杆。他比任何一个小学生在作文中所描述的父亲形象都更高大。——伟岸如山。李佳佳是在李达康治所对这位书记的感念声中长大的，她越长大越明事理就越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么出类拔萃，达康书记是佳佳的盲目崇拜对象和最大骄傲。
尤其他工作忙不怎么顾家，在他和欧阳的家庭里，反而是李达康来扮演慈父的角色。李达康直率而性情，对女儿从来不摆父亲的权威，佳佳有什么心事都只跟爸爸讲。有时候欧阳菁都气着笑骂：“一天不着家还是跟你爹比跟我亲，真是一对儿白眼狼。”李佳佳笑嘻嘻做个鬼脸，李达康就对着女儿胖嘟嘟的脸蛋亲一口。
这一切戛然而止于李达康和欧阳菁的正式分居。
李达康和欧阳菁，夫妻俩的婚姻破裂是一个漫长而焦灼的过程。远在他们真正离婚之前，甚至远在分居之前，李达康就郑重而严肃问过女儿，如果我跟你妈妈离婚了，你跟谁？
小佳佳局促地站在爸爸面前，红着眼眶一个字也不说。李达康还是沉着脸，以此来说明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不许女儿逃避。直到佳佳眼泪砸在地板上，李达康才终于放过她，不再要一个答案了。——这个场景在佳佳的记忆中永远黑白而阴沉。
他们都知道，答案一定是妈妈，只能是妈妈。
康菁分居的那一年，佳佳就被父母送到美国读书了。
去者日以疏。
况且在她远赴重洋之后，夫妻俩又拉拉扯扯了八年才终于离婚。李佳佳不能不认为是李达康为了自己的仕途拖累妈妈的年华。
而李达康终于不能再给大洋彼岸的女儿深夜送上一碗饺子。
于是今日，重会在帝京，竟也能三月不通音讯。
三十岁的李佳佳重新踏入父亲的办公室，副国级大员的规格自和从前不能同日而语，只有党旗国旗鲜红依旧。
她的父亲就是为了在这红旗发下的誓愿而三十年初心不变、以身许国的。
李佳佳良久才找回自己的本来立场，她说，“你为什么要找我妈妈来妨碍你工作呢？”
饶是李达康自有腹稿也被她的神情震地一瞬茫然，“佳佳，你这话……”
李佳佳指着他桌上厚厚一摞文件和匆忙间未合上笔帽的钢笔：“我和妈妈已经被证明会给你的工作扯后腿，你找个安安分分的贤内助很难吗！”一句话，声音由低而高，最后几个字语调已经极为尖锐了。
李达康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应对。他可以把一切事情处理的漂漂亮亮，可是对上已经动了真感情的女儿，又怎能用那些套路来说服她？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慌乱”。
“你这些天抽着空就往我家里走，攒下来的文件都得加班到深夜才能处理完吧。”
李达康硬着头皮道：“以后你们搬回市委就不用加班了……”
李佳佳笑一声，她一扬下巴，示意李达康坐到办公桌后面。
这场谈判完全被女儿主导了，李达康清晰认识到这一点。可这是李佳佳，红着眼眶的李佳佳，他只好依言转过去，和女儿隔着办公桌对面交谈。
李佳佳道：“这些年我一直等着你给我送请帖，或者领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她语气不带任何起伏地说出刻薄的话，“你特么怎么又要来祸害我妈呢！”
李达康道：“我爱她。”
“……你爱她？！”
“是，我爱你妈妈。”李达康坦然承认，他本来以为说出爱字很难，真说出口也不过是几秒钟，甚至不需要提前打腹稿。
李佳佳失语了半响，才轻轻道：“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怎么能爱成你这个样子。”
李达康身体微倾，语速很快：“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忙于工作疏忽了你们。佳佳，爸爸……”
“你不用说这些！”李佳佳立刻打断，她狠狠吸了两口气，找回原来的思路：“但你既然说你爱我妈，我也不能反驳。”
她突然就明白了欧阳菁在她面前犹豫再三的举动，她问：“那我妈呢？”
“什么？”
“她爱你吗？”
李达康微微抿嘴：“佳佳，你妈妈现在……肯定还是犹豫的。所以佳佳，爸爸希望你能支持我们复婚。”他的手指敲击着桌子，划了最后的底线，用商量的口气跟闺女说，“起码是，不能反对吧。”
她的反对当然是有力度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欧阳菁愿意再嫁给李达康最大原因肯定是李佳佳。
“佳佳，我们复婚对你也是好事啊。”
佳佳突然想起他们当年送她出国读书的理由。——“你各处调任，佳佳也跟你到处转学。”
真好笑，你们当初因为我吵架，现在又说因为我要结婚了？
李佳佳攥紧了手中细细的包带，她再也不能谈下去了。她站起身来俯视李达康，今晚第一次没有躲开他的目光：“你是个糟糕的父亲，希望你不是一个糟糕的丈夫。”
这就是松口了！李达康笑得眉眼弯弯，一边把笔帽合上一边起身送她，开玩笑道：“我以为你要威胁我对你妈妈好。”
李佳佳看他一眼，几近冷漠道：“那是你们两个的事情。”
“……佳佳？”
李佳佳快步出了帝京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头也没回。
李达康追出去，迟了一步，高跟鞋的急促敲击声停止，女儿低垂的侧脸被关闭的电梯门遮掩。他再追到市委大楼之下的时候，警卫抬起了操纵杆，李佳佳的座驾在他面前疾驰而过。
--------------------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突然想到前半句可以形容这章的佳佳，后半句可以形容隔壁章阿姨。
感触颇多。一不小心给父女关系加了这么多设定。
有小天使说，隔壁儿女情长是粉尼康的佳佳，这篇是怼尼康的佳佳。其实粉和怼都是内在统一的【望天】
----------------------
佳佳：我以为balabala
尼康：我爱欧阳菁。
佳佳：卧槽我妈好像也爱他。
佳佳：妈的气哭！
---------------------
写完重看，发现没几句就谈崩了啊……就这个速度崩吧，不能画蛇添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