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x章燕和】十六、哀恸多因疾
辽县是河东省会盛明市下属的县，章燕和开车两个小时便到了。
她父母早已去世，家乡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她的哥哥是长兄，比她大12岁，今年六十四了，并不算太老，却消瘦得不成样子。
章燕和的侄子这才告诉小姑姑，父亲已经确诊了癌症晚期。
章燕和一瞬间头脑都是懵的。
侄子道：“小姑父帮忙找了专家，省里的专家说身体情况不适合做化疗，在家里静养着反而更好些。”说着就红了眼眶，“没办法了……也就是这半年了。”
章大哥反而更乐观一些，他拉过小妹妹的手：“是我做主让他们瞒着你的，你在外面工作又回不来，平白让你担心。既然回来过年，就开开心心陪我待几天。”
章燕和握着哥哥的手，用力点头，挤出一个笑来，一瞬间把什么李达康李佳佳统统抛到了脑后。
章燕和给哥哥熬中药，给小辈儿们发红包，跟着外甥女一起放鞭炮，为家人拍合影，进厨房做软烂的菜肴，闲来陪尚有精神的哥哥打打扑克。她过着这样的春节假期，连微信关注的河东官方公号都懒得点开了。
章燕和和李达康结婚满打满算一年半，这时间说短是真短，她哥哥姐姐最小的孙辈都三岁了。章家的人对省委书记多少有些距离感，又早已成家立业并不指望从他手里谋利益，因此并不把做着高官一共没见过几面的小姑父当做家庭话题谈论，更不会拿他随意开玩笑。
章燕和原本不再如新婚时滚烫的心就又冷淡了一点。——省委别墅里的李达康和他的女儿，应当也是不会提及她的。结发夫妻和半路夫妻到底不同，章燕和在结婚一年半之后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她看着病魔缠身的哥哥，心中又添了些生死的悲凉。
李达康敏锐察觉到了妻子的变化，他在电话里安慰妻子，章燕和轻轻道：“我还没谢你呢。”
李达康奇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我哥哥找医生。”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你的大哥我不也得叫声哥吗？”
章燕和在电话那头没什么表情，她静静听了，又说：“我哥这里我实在不放心，多待两天。你跟佳佳好好过年吧。”
她本来说好初七走，一直待到了初九。她二姐和她说私话：“小李他前头那闺女不是明天就走了吗？你今天还不回去？”
李佳佳算什么人物？哪里能跟我哥哥比分量。章燕和搂着姐姐的胳膊，轻描淡写道：“那里用不着我。”
妹妹自小心里就有盘算，后来更是飞到他们照看不到的地方，章二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拗过妹妹，早就放弃管着她，却还是忍不住为她操心：“你重新嫁了人，就多考虑考虑人家，这感情呐都是相处出来的，你对他闺女好点，他肯定记着你的好……”
章燕和笑着点头应和，她们姐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响了。李达康说，他坐城际列车到辽县了。章燕和呆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让他等着，吩咐外甥开着她的车去车站接人。
新女婿要到，划掉，姑奶奶的男人要来，家里顿时忙了起来。儿子孙子在忙，姐妹俩一起转到老哥哥的卧室里，章二姐笑呵呵道：“妹夫来给你拜年来了。”
章大哥立刻要女儿拿自己过年待客的新衣服来。章燕和和侄女一起把哥哥扶起来，淡漠道：“他闺女明天走，他这是来接我回去的。”
“你这是什么话？”章大哥皱眉，“他工作那么忙，抽空来咱们这儿已经……”慢慢住了嘴，盯着小妹道：“小李那闺女针对你了？”
章燕和失笑：“哪有。小姑娘挺可爱的。”
小县城不大，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省委书记已经到了。客厅热闹起来，章燕和把哥哥扶出卧室，又安顿他坐下，这才抬头冲着李达康一笑。
李达康坐在她身边，问问哥哥姐姐的身体，又给凑上来喊人的孩子们发了一圈儿红包。没人说小姑姑初一就已经发过了，都教孩子喊谢谢姑爷。
姑爷比预想中的好相处许多，没有大官的架子，笑呵呵的。几个顶门立户的当家人忐忑地问些政策上的问题，也被和颜悦色地解答了。虽然还是有距离，但午饭敬过一轮儿酒之后，章燕和胆子大些的外甥已经敢招呼省委书记一起来打麻将了。
李达康不会打麻将，他坐在章燕和身后看牌，给夫人端茶倒水。
章大哥虽然爱玩想玩儿，毕竟精神不济，玩了几圈就被劝着去休息了。章燕和也就下了牌桌，扶着哥哥进了卧室。
客厅里传来几个侄子外甥撺掇小姑父上牌桌的鼓噪声，章大哥喘了口气半躺半坐着，他把床前的两个妹妹看了一回，叫章燕和：“既然小李都来接了，燕和你就走吧。”
章燕和坐在他的床边没说话。
“你这么多年哥哥知道你不容易，你能走出来再嫁人我跟你两个姐姐不知道多开心。我们从小就管不了你，现在你有个伴儿，就好好过日子。”他笑一笑，“我死了也放心。”
“哥——”
“我在医院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最想的不是你侄儿，最想的除了我那个大外甥女明明，就是你这个小妹妹。小时候我还背着你去供销社买东西，现在你也是当姑奶奶的人了。”
“你去过的地方比哥哥多、比哥哥远，哥哥担心你，又总是担心不着你。”
他的思维混乱，说话也没个条理，说完东边又道西边：“你现在在南沙工作就工作，但好不容易走出来可千万别再陷进去，人呐，还是要看当下。你说人死了有什么用呢？要是人死了还能记住事儿，我就跟李英说，你媳妇儿我妹妹好好的，你安心投胎去吧！”
章燕和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砸下来。
李达康站在门边静静站着没有动作，章大哥看见他，招呼过来：“小李。”
李达康这才走近床前，轻轻搂住章燕和的肩。他道：“本来我是想今天就接燕和回盛明，真没想到，”你身体已经这么差，“燕和跟您感情这么深，既然这样——”
“走吧。”章大哥打断他的话，又凶章燕和：“我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呢，你不要上班了？就一直在我这儿耗着？”
章燕和推不过哥哥，被姐姐拽着去收拾行李。李达康心知有话对自己说，站在床边没动。
“我这小妹妹心里苦，性子又孤僻，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你多体谅她。”那么多操心说出来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还怕说多了人家烦。
但章燕和姐妹俩收拾东西久久不归，做哥哥的也就再说两句，“我去参加你们俩婚礼的时候真是没想到她还能再给我领回来一个妹夫。她能嫁给你，肯定是你有好处，我得多谢你。”
李达康很不习惯这种托孤一般的场合，终于有一句能接上的，立刻道：“燕和是我媳妇儿我自然敬爱她。大哥您好好养病，别多想。”
章大哥于是就不再说了，艰难地冲李达康一笑。
他们到底是吃了晚饭才走，开车回到盛明市的家里已经是深夜了。
章燕和神色郁郁，李达康揽着她哄：“我给你下碗面条？”
章燕和摇头：“你睡吧别管我了。佳佳不是明天就要走吗？我就不送了。”
“你暖和一会儿再脱大衣，”李达康把她按在沙发上，不理会她的拒绝，继续说：“我给你煮点细挂面，好消化，再炸个蘑菇肉丁的浇头，最后撒点葱花，配上酱菜，保准香，肯定你爱吃。”
章燕和没赞同也没反对，于是李达康换了鞋就进了厨房。
李佳佳就是这个时候穿着睡衣拖鞋从二楼下来的。
章燕和实在没精神和她说话，这也是人家小姑娘的家，人家干什么都无所谓，因此只冲她笑了笑便罢了。李佳佳却难得认真把继母审视了一遍，能让她爹在她临走之前抛下她去接人，这可就不是一般的书记夫人了。
“章姨，你跟我爸认识多久结婚的？”
章燕和懒懒地答继女：“也没见几次面，这不是你爸工作特殊，就闪婚了。”
这回答可完全出乎李佳佳意料之外了，她哑然半响，干脆直接问：“你喜欢我爸吗？”
章燕和再没想到她此时还能被人逗笑，笑完了也认真答：“比喜欢你喜欢他。”她看着一脸不渝的年轻姑娘，在心里补充，放心，你爸爸比喜欢我喜欢你。
她闭着眼靠在沙发上，听着隐约的抽油烟机运作的声音，觉得这婚姻应该还能走下去。毕竟她的要求说高极高，说低了也不过是这深夜的一碗面。
她又有点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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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者认为，章阿姨最后不是被感动哭的。【重三】
标题的疾也不单指哥哥的病。
不过审视这一章，尼康能称的上是：从此我来努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