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佳中心】儿女情长【五十五
李达康原本以为那天和闺女气氛融洽地拜拜之后冷战会变成表面上的缓和，谁知并不是，他慢慢琢磨过味儿了。感情这冷战是假，避嫌是真？
李达康气笑不得，端着水杯去开会，进了会议室抬眼一看，赵东来正跟同事们谈笑风生。
赵厅长在汉东这地界混了这么多年，风评早有定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跟李佳佳的过气八卦早没人说了。今天只是开个例会，与会人员心态比较放松，一时聊开心了，比平时慢了一拍起身迎接大领导。
赵东来的位次就在李省长的左下手。李达康许久没有见这个得力下属了，冷不防看他一身警服腰板笔挺地往面前一站，雄姿英发，一时间竟觉得，他除了脸大点也没什么不好。
……得了，你可快点调走吧，再好使唤我也不稀罕。
李佳佳是在手机推送上看见会议纪要的，发现父亲的确清减了。她看一眼汉东新闻，翻翻办公室的报纸，想起自己老同学的感慨。爸爸反对她的恋爱也是正常的，哪家当爹的能不打磕巴地接受一这么大个的女婿呢？
这些想法在脑海里想一想，她把报纸放下去做自己的工作，见不见面不都是一起建设社会主义嘛。
李佳佳完结了手上又一个大案子，好像冲过一个潮头，工作平缓下来，忙还是忙，多了按部就班的从容。她努力工作，隔三差五出趟差，按时去看妈妈，和男朋友吃喝玩乐顺便一起吐槽爱豆。
京州这地界上，赵东来是地头蛇，哪儿哪儿都熟，领着女友把自己常去的拳击场图书馆咖啡馆都走一圈，打靶、射箭、投三分，业余活动健康充实又有趣，差一点去报名京州第五届马拉松。
在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本省省长莅临检察院检查工作。
陆亦可在李佳佳身后的文件柜里找卷宗，顺口说，“李省长就在隔壁主楼会议厅，他们都去蹭着听讲话了，你不去打个招呼？”
李佳佳摇头，“不去了。”不说其他，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临近下班时间正经列席会议的侯局长散会归来，他回自己办公室整理整理东西，看看手表，溜达出来找李佳佳：“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吧。”
“啊？”
侯亮平向外一指，“有家长接你下班呢。”
李省长的专车停在反贪局的小楼外面，光明正大。李佳佳跟同事们告别，慢吞吞下了台阶，汽车的后窗户滑下来，车中人笑盈盈招呼她。
“今天跟我回家吃饭。”
“嗯。”
李达康打量着李佳佳，她雏鸟离家时的童稚和飘在脸上的小聪明早已不复，女儿白衬衫红领带，已经是一个沉稳干练的年轻检察官了。李达康有点欣慰，又有点心疼，夸她：“真精神。”
李佳佳也很想念父亲，对于他莽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点隐约的预感，几近心照不宣地把矛盾话题推后，一起其乐融融吃了一顿晚饭。
吃完饭李佳佳没说走，李达康也不提这一茬，和女儿一起转到客厅看七点新闻的尾声，催她吃西瓜。
李佳佳意思着吃了两块，果然又沙又甜，她认真地吐瓜子：“你不吃吗？”
李达康摇头，抽两张纸巾递给她擦嘴，他看着自己一意孤行的小女儿，目光温柔又无奈：“你真喜欢他啊？”
李佳佳一顿，把手上最后一点瓜肉吃尽了，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李达康平静地给女儿指出，“你现在年轻，不在乎差的这十几岁，这也先不提。你想过赵东来的工作性质吗？你能陪着你过安稳日子吗？他前妻，他前妻为什么跟他离婚？佳佳，过日子不是一句喜欢就全能带过去的。以他的工作强度能有几天着家？你可能觉得他年纪比你大可靠，你绝大部分时候是靠不上他的！”
李佳佳垂下眼，她万千言语在心中转过一圈，只道：“这些我都想过。”
李达康的急躁脾气又上来了，这一眼望去就是困难模式的婚姻你傻乎乎地往下跳！
“你想过什么啊！你们以后生个孩子，我外孙子说不定连爹长什么样都记不住！”
“警嫂不都这样么。”李佳佳知道好赖，一条一条给父亲解释，“我不靠他扛事儿，我也忙，我能记住你长什么样。”
佳佳起了头，不该提的话也能说了，李达康道：“你从小过的什么日子，你妈妈多累，你应该记得。赵东来比我更忙！有一天孩子跟你要爸爸，你怎么办？你要让你的孩子重过一遍你的童年？”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爸爸，赵东来当然只会更失职！
爸爸总是不在家，每天打电话都是不回来吃饭，永远是忙忙忙……
李佳佳说：“可是我很爱你。”说完这句话，泪盈于眶。
李达康被这句话卡得死死的，他坐在那儿缓了半天，往女儿身边挪一挪，跟她交心：“爸爸承认，我反对你跟赵东来，有一部分的确是我自私。我不想把你的裙带绑在任何人身上。”
李佳佳理解：“因为我是你女儿。”
“爸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孝顺孩子。你不想影响我，所以你要离我远远的。”李达康忍着眼泪去摸女儿的头顶，“他就这么好？！”
李佳佳的泪水夺眶而出，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哭得浑身颤抖。他没那么好，没有好到能让我离家远行，把老父留在孤零零的故乡。可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就得尽全力少给你染些灰。她早就过了跟妈妈要爸爸的年纪，走得远远的，彼此珍重，各自保全，天底下大半的孩子都是这么找个伴儿飞远的，也不独她一个。
只在这一瞬间，她想，去他妈的爱情，什么道义什么终身，哪里抵得过眼前人逆风行过半生的铮铮铁骨，她亲眼看着父亲那么艰难才走过来的一条路，她万死也不愿成为他的路障。
一路行来难之又难。深夜不灭的灯，累得倒头就睡，怎么也戳不醒的人。
她永远记得小小的自己躺在卧室床上，缩在被子里听父母吵架的那些夜晚。李达康和他妻子争吵的范围从喝多了一身酒气到赵家的橄榄枝。那是家庭不幸的痛苦回忆，她在这些争执中理清了对与错，前进与倒退，明辨是非。
李达康转战汉东，她跌跌撞撞牵着父母的手在迁徙中成长，她是李达康几十年故事的见证人，静悄悄偷眼观看他的人生行迹。
她的父亲，她的偶像，她的人生榜样，永远的行路标。
现在她要走了，组成一个新的家庭，赵东来好也罢坏也罢，是他也好，其他乱七八糟的陌生人也好，她总要走的。这是人类繁衍生息的铁律，一代一代，先同父母告别，再走向伴侣，走向苦难，走向万千世界。
李佳佳被爸爸拍着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思绪顷刻万里，又无法全部诉诸于口，只能用“爱”这么一个字把它们裹卷着提纲总领，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出来。
她说完这些了，接过杏枝姑姑递过来的热毛巾盖在脸上，慢慢平缓了呼吸，顺便躲在毛巾后面装死。
李达康揪她起来，哭笑不得，把感动藏在玩笑后面，拿毛巾给闺女擦脸，“你天天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想过，祁同伟进去是因为他勾结高小琴，不是他娶了梁璐。所以也许只要我们调走，对你们的影响就降到最低了。”
“你跟他分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么！”
“差不了几年。”李佳佳闷闷地跟老爸算账，“就算我不跟东来一起调走，你干完这一届得全国调了吧，难道我还在上小学需要跟家长走吗？”我没有像经商的赵瑞龙留下“汉东的大好江山”你就知足吧！
李达康无言以对，只能默认，最后不情愿地骂孩子，“都跟你说了别瞎想，影响没你想这么严重，连过节都不来看看你爹！”
李佳佳顺着他的话往下走，“哦，我跟你保持距离主要是因为你反对我谈恋爱。”
李达康：“……”
他问出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诶，你喜欢他什么啊？”我问过王大路也看见你留在床头柜里的相册了，你不是缺父爱啊，你在美国念书的男朋友一个赛一个小鲜肉啊！
“他没有值得喜欢的地方吗？”李佳佳想一想男友种种优点，笑起来，“我觉得还挺多的呀。”
佳佳抱着父亲的胳膊，无比顺溜地跟他撒娇，“我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
“哪句话？”李达康任女儿晃着自己，又骄矜又别扭，心底升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我可没同意！
“我还以为，你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你不想让他当女婿你就不同意。”重音在“我”的上面。
一提起来老父亲就生气：“我不同意管用吗？”
佳佳拉着他的手，慢吞吞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瞎说。”李达康想了想，道，“那句赵二小姐，爸爸向你道歉。”我闺女贴心小棉袄天下第一！
李达康道完歉也不等她的原谅，这世上哪儿有老子让孩子原谅的？能说出口就不错了。
他戳一戳女儿：“你气性怎么这么大呀。”
李佳佳：……
李佳佳那口气当时就泄了，她殷勤地举起一块西瓜给爸爸递到嘴边儿，“给你赔罪。”
李达康拍一下女儿脑袋，笑骂：“借花献佛！”
管那么多呢，甜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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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终于压倒西风了，鼓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