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x李达康】四、莲花
李达康在金山县翻山倒海的那年，杨红正在隔壁县挂职，彼此没有太深的交往，却足够对对方留下深刻印象了。此后几十年一起卖过菜，一起扶过贫，互相去对方的地界做过客。
——但一起消磨时间还是头一回，感情一日日深厚起来。
对李达康这样天赋异禀，干吃不胖，身体倍棒儿的选手来说，搞体育真就是消磨时间。但在学校学习嘛，劳逸结合松弛有度，李达康跟老朋友游游泳约约饭，自工作以来，难得度过了一段惬意愉快的时光。
最惬意之处在于，不用讲究形象，随心所欲，爱怎么来怎么来。——李省长自从掉进三米深游泳池里被人家女同志捞上来之后，就再也起不了范儿了。
杨红这位老朋友，又与旁人，比如王大路，不同。李达康是个格外慎独的君子，人民赋予他的权力带给他时刻的警惕心，生怕私情私心蒙蔽了他，谁也别想打着友情（甚至爱情）的幌子来他这里招摇撞骗。
杨红不在此警惕范围之列，杨书记官儿比他大！
杨书记便是有私心，也是想为新海从汉东恰饭的私心。汉东和新海，本来的中央钦定嘛。
妙在还不是一地的官儿，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妙在两地偏远，发展程度不同，未来几乎不会有共事的机会。
只剩下“同志”二字。
李达康和杨红相处，毫无戒备心，畅所欲言，畅舒胸襟，犹如伯牙遇子期，快哉快哉。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杨红恰是那个一切皆可的人物，一些谁都不好说的私密话，也可以与同样主政一方的老朋友谈一谈。
“老易就是那一定要把每个零件都擦干净的人。”李达康捏着眉头跟杨红吐槽，“把机器拆了，所有零件都擦一遍，工作还要不要干了，机器还转不转了？”
党校临湖的建筑是特意以玻璃为墙的，窗外开了艳艳的一池荷花，杨红在湖光水色中瞅李达康一眼，有点不明白他怎么会反感易学习。
当年金山县的易书记她是一起开过会的，后来又看过易学习直接给赵立春打电话要求拆掉美食城的材料，对易学习印象很好。
李达康难得能有一位可以放心吐槽纪委书记的听众，开了腔就说不完：“各方面工作千头万绪，又不是只有纪检工作！”
杨红品着李达康邀她来喝的茶，笑着说，“你喝着老易的茶，还说他的不是，不厚道啊。”
“唠到这儿了嘛。”李达康从唠人转回了唠茶，“你尝尝，还是不是当年金山的味儿。”
这茶叶还是他特意让杏枝给他从汉东寄来的。
“你要是喜欢，我再跟老易要两斤。”
“背后说人坏话还要东西？”
李达康一挥手，“嗐，工作矛盾归工作，两码事儿。”
他说了这个话，杨红也就说那个话：“纪检工作总是要做的，工作也不是只有GDP。”
为了GDP，其他都可以让步。这是李达康在赵立春治下摸索出的策略，杨红可没有这种畸形品德。
新海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不打掉团团伙伙的宗族宗教势力，发展个屁的GDP。有些地方固然同流合污，粗糙发展，杨红的工作可不是这种干法。
杨书记素来是整顿风气的那一个！她素来的工作方法是讲政治，讲科学，严肃政治纪律。只有把人理顺了，才能干事情！谁有问题，一查到底！
她这个干法，八九十年代遭的死亡威胁都不是一次两次，都挺过来了。谁也别想给我往院子里扔钱，谁敢扎刺儿给老娘混蛋。能者上庸者下，人头滚滚，每到一处，都能拉起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
她早些年在市里干的时候，那是调令刚下来，人在党校学习，目的市已经战战兢兢自查自纠了一遍，以崭新面貌迎接杨书记的到来。
其威声赫赫如此。
李达康则不同，李达康自跟赵立春分道扬镳，全然是靠GDP打硬仗，经济数据能碾压一切蝇营狗苟。他又身处改革开放桥头堡的汉东，仗着发展经济的本事，横行无畏。
横行无畏的反面，是过于谨慎。
为了顾全大局，他可以忍下汉大帮与山水集团。为了不做裸官，他可以不问妻子的风言风语。为了发展GDP，他不在乎能干事的丁义珍腐败不腐败。
中国这么大，同为高级干部，锻炼的环境天差地别。
因此李达康苦笑了一下，说出抱怨老易的另一个原因：“他是要查我的腐败呢！”
杨红有点震惊。
从来都是她查别人的腐败，什么时候轮到纪委书记盯她了？
她是出了名的铁娘子，身正行端，毫无私心。我党不提倡单身，但一个离异多年的单身女同志，以身许国，总是能得到更多的信任。
“他说我是保护伞。”
杨红脱口说：“你怎么会是保护伞？！”
这样毫不犹豫的信任，让李达康心中格外熨帖。杨红迎上他感动的目光，一指窗外潋滟水光中亭亭玉立的一池碧无情：“如果是伞，你比荷花还差不多。”
杨红一笑，“出淤泥而不染……”她细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看着老朋友的秀妙身姿，把后半句也说出来了。“濯清涟而不妖啊。”
李达康老脸一红，手足无措，这个，夸人的话有点肉麻。
咳，也有点受用。
一场“茶话会”就这样愉快地散了场。
李达康晚上写完作业合上笔记本，复盘今天和杨红的会面，如此总结。
虽然隐隐争论了几句，但争论是很克制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杨红对他清廉的品格还是信任的，不信李达康也要信中纪委，李书记能变成李省长跟她做同学，就已经表明他这位改革开放英雄过了反腐倡廉这一关。
李达康想着一池莲花，躺在床上无声地笑了两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回忆这两句表扬，和老朋友当时的神色。
咦？这好像，大概……
他越琢磨越不对劲，品出点别的味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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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李书记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老李：哦，夸我，怪肉麻的。
回家之后的细品的老李：尼玛，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