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十四、阴阳隔断同行路
欧阳菁婚后的生活非常美满。
——李佳佳半信半疑。虽然视频里的亲妈笑意盈盈看上去气色不错。
有那么两个月，李佳佳一想到她妈嫁给了李青，就觉得自己做梦还没醒！
其实，欧阳菁认为自己竟然向李佳佳通报了婚讯这件事，也不啻于一场梦，噩梦。
她当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毕竟想当年李佳佳看她的时候，她以一副过来人的老母亲口吻告诫女儿莫要被李青骗了。没成想，小的翅膀一扇飞去大洋彼岸，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的老的反而落入了李青的掌心。
对于向李佳佳通知自己的“婚讯”，欧阳菁实在有那么点儿难以启齿。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李青娶自己本就“目的不纯”，怎么能由得她磨磨蹭蹭，耽误自己听到李佳佳叫一声“爸爸”。
李佳佳听到欧阳菁说再婚的消息时，心里并不抗拒。她从小见惯了父母的争吵、冷战、三观不合，早早做好了父母离异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家会以后来那样的方式收场。
在风流云散，物是人非之后，妈妈能够找到一个愿意陪她一起向前走的男人，人生中剩余不多的岁月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她由衷地高兴，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够幸福。
“他什么条件啊？”要是年过六十快抱孙子了她可不同意。
欧阳菁支支吾吾：“他……比我小，在省厅当警察，前几年一直都来看我的。”
啊？佳佳有点惊讶，“他有……什么亲戚吗？我好做准备。”心底暗想，只要妈妈开心，哪怕有什么“兄弟姐妹”她也忍了。
“没有，他是头婚，父母也都过世了……”
这方面条件这么好？
李佳佳挑眉，听出了欧阳菁电话里的小心翼翼，笑着给妈妈吃定心丸。
“那叔叔喜欢什么啊？我这边安排一下时间，回去给你们带新婚礼物。”
“呃……嗯……”欧阳菁捏着电话左思右想，盖子早晚要揭开，如果佳佳回来，万一当面爆发矛盾冲突。可她又怕现在说了，佳佳一气之下跟自己断绝关系不再回来。
李达康坐在对面看欧阳菁犹犹豫豫的给李佳佳打电话。
“说——说——”小声鼓动欧阳菁。
打电话之前本是商量好的，事到临头欧阳菁又怂了，对坐在自己面前的李青使眼色：“下次，下次可以吗。”
不可以！李达康坚决反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一些话一开始不说，那么越往后越说不出来。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李达康假装生气，设法激欧阳菁。
欧阳菁夹在中间，本就无比纠结，这时候她也急了，爱咋咋地吧，心一横，对李佳佳说：“这叔叔你也见过。”
“哈哈。”李佳佳想了一圈，自己也见过的：“难道是我大路叔叔？你们终于在一起啦？”
李达康听到电话里漏出来的声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什么叫终于——
“不是不是不是！”欧阳菁瞧着李青脸色不好看，赶紧否认，问李佳佳：“你还记得你爸爸周年忌日，你回来的时候赵东来派的那个人吗？”
……
……
“佳佳？佳佳？”
电话那边没有动静，欧阳菁不免心慌。
“佳佳？佳……”
“嘟……”
一阵盲音传了过来。
欧阳菁拿着手机抬头看李青，李青也看她。
静默了好一会儿，李达康过来跟欧阳菁凑到一起：“佳佳是个好孩子，她会理解的。”
理解个头啊！大洋彼岸的李佳佳打了个喷嚏。她不是反对欧阳菁再婚，而是这再婚对象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三个月后，李佳佳站在京州的地面上，自认为已经完全消化了这个消息，可以坦然面对，面对这个……开车来接她的人。
李达康高兴得很。
“你妈在家等着你呢。”他接过女孩子的行李箱，笑得牙不见眼。
李佳佳勉强礼貌客气地冲他一笑。满腹疑窦是一回事儿，可她即使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这个人，真正面对他时心里也生不出一丁点恶意。
这个想法在她看到一辆眼熟的小黑车后戛然而止。她认识李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李青都在病房里养伤。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青的座驾。
李佳佳微笑着想，它真像我回京州那年跟踪我的那一辆呢。
“你是不是开这车跟踪过我？前年我看完我妈从监狱到市区的路上。”
……
什么叫跟踪！
李青和她们母女的交集李达康是早就捋顺了的，实话实说：“我过那边是去看你妈妈的，见你蹲在监狱外面哭，不放心你一个人。”
李佳佳一遍一遍地回忆当时每个人的反应和对话，她觉得自己对于时间线已经捋不清楚了，好像……是能对上的？所以他想让自己认干爹？等等，那我妈那时候为啥还会觉得他是对我……？
李达康在后视镜里看坐在后面的李佳佳，故意逗她：“你看，从前让你叫你不愿意，到头来不还得叫。”
李佳佳转头看向窗外：“叫什么？”她已经尽量平复心情，不过语气听起来依然生硬。
“叫叔叔也行，叫爸爸更好。”李达康声音里根本压不住笑。
“呵！”李佳佳轻声冷笑了一声。车子从京州市委门前经过，五星红旗在广场上迎风飘扬。
“我爸爸已经死了。”
……
李达康闻言噎了一下，他的舌头抵在上颚，想来想去，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李达康正想找点其他的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却听女儿开口了。
李佳佳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直白得几乎有点愚蠢了：“我觉得你是在骗我妈。”
色厉内荏！李达康笑了一下，行，那一刀没白挡。
李佳佳又气鼓鼓地往下说：“你别以为花言巧语骗过我妈万事大吉，你什么目的……”
“你知道我有什么目的吗？”后座的李佳佳看不到李青脸上的笑。
李佳佳老老实实道：“想了两个月，没想明白。”
李达康大言不惭：“我跟欧阳是爱情。”
“嗤~”李佳佳冷笑，心说，骗鬼呢。
“后来慢慢变成亲情。”
“呵。”这才认识多久，就亲情了？
“我知道你也不信。”
李佳佳：……
“实话跟你说了吧。”李达康顿了一下：“找你妈确实是有目的的。”
“什么？”李佳佳警惕起来。
“你看过聊斋吗，狐仙什么的要渡劫都要找人庇护。我啊，是灵魂要转世，数跟欧阳感情深，所以找她来庇护。”
李佳佳：@#￥%…&*
“哦，是吗。”李佳佳气死了！心道亏我还正经八百严肃认真地听，于是顺着他的话道：“你跟我说这些，不怕我找人收了你！”
“哈哈。”李达康笑道：“那你妈可不舍得。”
不要脸！李佳佳在心里说。
等到了家，拉着箱子下来的时候，她才悚然一惊，自己本来想和他单独地严肃地谈一谈，竟然让他嘻嘻哈哈轻描淡写化解过去了，自己娘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李佳佳闷闷地进了门，看到欧阳菁，挽着妈妈的胳膊，脸上才有了点真心的笑意。
李达康把女儿的行李箱提到主卧，“你陪你妈睡。”这是夫妻俩商量好的，也是他先跟欧阳提出来的，主要原因是……他觉得客房有点小有点阴，太委屈女儿了。
李佳佳自然没有反对意见，李达康乐乐呵呵道：“你们娘俩说话，我去做饭。”又问佳佳，“吃米饭行吧？”
“随便。”
以李佳佳目前的心绪，实在没有心思再去想什么吃的。
李达康却兴致很高，点火、烹油、洗菜，时隔多年，亲手为女儿做一顿饭于他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欧阳菁把佳佳拉到卧室，关上门娘俩说些悄悄话。
闲言少叙，李佳佳憋不住，直接问：“你跟……那谁，”眼神一撇屋外：“到底怎么回事儿？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结婚证都领了，还能怎么回事儿。”
“我让你问他看上你什么，你问了吗？”不是李佳佳看低她妈，主要是按照世俗的眼光，李青一个警官娶了她妈这样一个有前科的人，怎么看怎么不合算。那么按照万事存在即合理的观点，一定在什么地方有巨大的“好处”能找补回来。如果一个人在你身上有巨大的图谋，你却不知道，那么实在是一件太危险的事情。
李佳佳固然对李青有远大于常人的好感，说到底相处不到十天，再大的尊重敬佩也比不上关乎亲妈余生幸福的漏洞缺口。
利益相关，李佳佳甚至思想不健康地恶毒地想，也许他在毒窝卧底的时候受过什么刺激？有什么怪癖隐疾？就是看着外表一切正常其实内心是个变态的那种！
真相隐藏在迷雾之后，李佳佳在美利坚咬了三个月指甲也没想明白他图谋什么。
图她爹的遗泽？不是佳佳想法不纯洁，奔着李达康去应该……应该追自己才对吧……
那是图财？
“他不会是看上你的钱了吧？”
欧阳菁道：“我的钱都是你的。”她自己挣的钱交过罚款，入狱两年花的七七八八，手头的存款大部分都是李达康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留给她的。
佳佳指出重点，“这话你跟李青说过吗？”
“说过，你叔叔当时就说，他的钱也是你的。”
突然被财产砸一脸的李佳佳：……
“都是我的？他这辈子不打算要孩子？”
这话一出，欧阳菁作势要拧她：“你一天到晚想什么。还要孩子？不看看你妈多大岁数。”
“你这话不对。”李佳佳可是一点儿不让：“谁说一定跟你生……啊！我知道了！”李•福尔摩斯•柯南•佳佳只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先和你结婚，然后离婚分夫妻共同财产捞一笔钱！拿着这笔钱再去找年轻小姑娘结婚要孩子！不然以他的条件，没有父母亲戚的帮忙，指望什么在京州买房子！”
阿嚏！阿嚏！
正在厨房做饭的李达康连打两个喷嚏，警惕地看了眼卧室，十分怀疑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正凑在一起说自己坏话。
“你这……”欧阳菁乍一听被闺女带跑偏，也觉得佳佳说的是个歪理，转念想起结婚以来李青对她的情景，斩钉截铁道：“他不是，他肯定不是那种人！”
“你们婚前财产公证了吗？”
“……”当时热血上头，冲动结婚，哪里做过什么公证。
“你不要把人想的太坏！”欧阳菁有点恼了：“他可是拿过感动中国！”总不能全中国都瞎了眼！
“我爸也拿过，你婚姻幸福吗？”李佳佳步步紧逼：“我不是把人想的坏，我是怕你吃亏。你要不是我妈，我一定给你们送花、祝福、刷真爱话题！我才不管你会不会被骗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晚景凄凉！”
“我能吃什么亏？我自己的日子我自己不知道吗。”已经完全被温水煮青蛙对李青全然信任的欧阳菁试图讲道理，“你叔叔因为你回来不知道多高兴……”
“好笑！我回来他高兴什么！你还真把他当我爹了？他自己也没点数，不睁大眼睛看看自己配吗！我李佳佳的李是李达康的李！”
“他怎么就不配！”欧阳菁这次真火了：“李达康怎么了？李佳佳你摸摸良心，你爹从小到大问过你多少事儿？你爹能为了我给你挡一刀？！”
我爸为我拼命可不是为了感动你！
李佳佳咬着牙，直挺挺站在妈妈面前，死死忍住泪。他是你的好丈夫跟我有什么关系？有了男人忘了闺女，我就不该替你操心泼你冷水。
爹死了娘没了，一个人永远在美利坚流浪就很好了。李佳佳，她在心里喊自己的名字，你怎么这么傻，这么清楚的事实居然现在才明白，从母亲再婚起，你就是一个亚细亚的孤儿了。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站在面前一副要哭不哭的小模样欧阳菁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这是女儿的错。
欧阳菁扪心自问，李青为了佳佳回来花的时间心思，十个李达康也比不上！前一段失败的婚姻是自己的，她当然尊重李达康在女儿心中的位置，她甚至不强求女儿对自己的小丈夫多亲近，可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敲门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李青不失尴尬地推开门。他心情也不平静，虽然已经做了一点掩饰，可两个女人和他对视一眼，就明白吵架声音那么大，肯定全让人听见了。
一场关于李青和李达康的争吵，他没法表态没法选择，只好说：“……开饭了，快来趁热吃。”
饭桌上娘俩谁也不说话，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李达康当然没有真正体谅到佳佳失去父亲的痛楚，他想起从前欧阳和佳佳吵架，也是在饭桌上幼稚地谁也不理谁。都是他找各种话题跟这个聊聊，和那个说说，当和事佬劝了这个劝那个，把两个人哄得都眉开眼笑。
回忆曾经，再想想女儿对他的袒护，虽然两个女人都冷着脸他反而还忍不住笑意。他把女儿爱吃的菜往前推了推。
“这两年在外面是不是很辛苦？”李达康努力找着话题打破坚冰。
“不辛苦，习惯了。”
父亲去世母亲入狱，家庭一夜之间倾覆，你是怎么撑过来的呢？李青心中难过，“现在肯定是不比你从前，不过佳佳……”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挣钱养家争取早日让你住上二层小别野的！错过的父爱和关怀，只要你不嫌晚，爸爸全部补偿给你！
“你什么意思？”从下了飞机听见这个人让自己喊爸爸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李佳佳打断他，双目灼灼：“觉得我以前是官二代在外挥霍？”
？？？
“不……”
“我告诉你。”李佳佳看着他，咬字清晰坚定：“我爸爸，一生清白，俯仰无愧！”
李达康在女儿的目光和声音中瞳孔放大，慢慢变成了一尊沉默的石像，除却眼前血脉相连的人，几乎失去了一切感知，只有一颗心还重重跳着。
砰砰。
李佳佳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一字一顿：“我永远以他为傲。”
“……”
“我吃饱了。”李佳佳起身离开。
餐桌上一阵静默。
“佳佳，”欧阳菁苦笑一下，给李青解释：“你别往心里去，佳佳其实跟我置气呢。”
李达康恍若不闻，看着佳佳离去的方向发愣。他再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听到女儿这么评价自己的一生。
他的上辈子，又苦又难，又饥又疲，可终究不是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临终的病床上胡思乱想的那个样子。
“我这一生。”他似哭似笑，手攥着自己左胸的衬衫，眼含热泪，低声呢喃：“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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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我和沛然太太写了一周改了四版。
另一个名字是：我有清白遗子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