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四、横看成岭侧成峰
李达康心情糟糕透顶。
宣传口某副部长锲而不舍找了他好几天，李达康还奇怪是什么事要和他这个主管经济的汇报，结果人家一开口是得罪了他老婆来找他解释一下。
李达康耐着性子听完了，安抚一番好好把人送走了，他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咬着后槽牙叫人去查证。
同一件事会被不同人脑补出不同的样子。邓开只是内部论证会上被扫到的台风尾，却自己脑补成了风暴中心。他刚得罪了章燕和，他的经纪人刚在饭桌上炫耀过他参演了建军电影，转过头来这角色就黄了一半。这是精准打击啊！这是记下仇不准备放过他们了！
“太狠了。”邓开瘫在椅子上，越脑补越害怕，“为了收拾我，连这项目都说搅黄就搅黄。”
被邓开这么提醒，经纪人也吓出一身冷汗。他饭桌上可不止说了这个，为了显示后台能量，各种违规骚操作可没少吹。
两个人连滚带爬去找后台救命，于是后台又去找了李达康。副部长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不敢添油加醋，态度也放得低。——李达康更气了，章燕和这得多大雌威让这么大个领导亲自来找我道歉？
同一件事被不同人讲述往往会呈现不同的面貌，但毕竟就是同一件事。李达康很快得到了结果，查证无误，确有其事。邓开得罪章大姐是真的，章大姐在建军电影论证会上投了反对票也是真的，具体到时间地点。
李达康沉着脸听完口头汇报，情感上还是不太相信这个睚眦必报胡作非为的主人公是他温柔端庄面面俱到的妻子，又把调查结果拿过来细看。
这都是近些日子的事，他指着某个日期，还有些印象：“这是我送斐斐那天？那天跟她一起吃饭的就是邓开？”很好，还是他亲眼所见。不信也得信了。
他挟怒归家，章燕和平白挨顿训，懵了半响，终于听懂了他的敲打，几乎以为自己掉到了什么魔幻世界：“你是来为邓开出头？！”她不敢置信，死死盯着丈夫。
“别扯什么邓开邓闭，我说的是你干扰电影拍摄的事儿！”
章燕和声调也往上挑：“我怎么就成干扰电影拍摄了？”
李达康虎着脸：“你不喜欢谁，你们玩得好的小团伙随便封杀，但建军电影是政治任务，人家前期工作做一半了你直接推翻，你是谁啊？”
“论证会就是邀请我过去发言的啊！”章燕和火气全上来了，“咱俩是谁手伸得长！我们内部都敲定的事儿，你在这儿跟我叨叨什么？”
“你拍好自己片子就得了！别到处指手画脚！”
“你现在才叫指手画脚外行领导内行！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仗我的势作威作福我还不能说了？”李达康桌子敲得砰砰响，“随便谁提个意见就能让电影推翻了重来？导演多着呢，好导演也一抓一大把，军委能是个人的话就听？”
什么流氓逻辑？章燕和气得说不出话。
李达康上纲上线：“见微知著，都是党员同志我给你提个醒儿，别太张狂了！”今天能否个不合心意的电影项目，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看人不顺眼否个建设项目，后天是不是就能插手人事安排？
“我这是为你好，你好好琢磨吧。”他说完，推开椅子就走。
“你站住！”章燕和站起来的声响比他还大，“我是贪赃枉法了还是拉帮结派了？你给我扣这个大个帽子！我在自己专业领域还不能说话了？”
“你要考虑到自己说话的后果！军委真是看你章燕和的面子，你的脸有这么大？”
“哈！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章燕和冷笑，“要是我们老领导连处理这点事儿都要看你的面子，我早就退伍转业了！”
“你别胡搅蛮缠！”
“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我做我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章燕和气狠了：“我拿影后受表彰的时候你老婆还是欧阳菁！”
这怎么又扯上欧阳菁了？李达康做个手势，打住，“我没空跟你吵架，你好自为之吧。”
是你先跟我吵的。
章燕和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捂着胸口半天才缓过来。
窗户贴上了窗花，墙上挂着大红的中国结，这是年根底下啊。她今年大半年都在外面忙，年底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就想好好在家过个年——你就这么气我。
章燕和随便取了件大衣就出了门，在外面散步散到人影寥寥才转悠回去。
李达康破天荒地靠在床头看书，见她进了卧室，问：“去哪儿了？”
“丢不了。”
章燕和洗漱完出来，李达康放下书已经准备睡了，为她留着床头灯。他们互相都觉得对方可能会说点什么，最终一阵沉默之后，李达康把灯熄灭了。
北京过年不让放炮，连大年三十也过得繁忙又冷清，章燕和从前几十年有过年自己写春联布置家的习惯，早不知从哪一年起丢下了。
倒是大年初一值得期待，《深蓝2》在新年第一天开始上映，章燕和期待着自己工作成果的大众评价。
《深蓝2》延续了《深蓝》的撤侨题材，叙述中心却从海军军舰转移到了中国大使馆。它像一部外交工作的纪实片，不遗巨细地描写撤侨工作的展开，如何联系同胞出具撤离名单，如何与当地实权官员周旋交易；又像一部战争片，在异域风光里，展示一个国家如何开始混乱，混乱时候的群像。
——一个国家怎么乱起来的呢？章导不动声色地把自由平等黑成了碳球，绝不讳言某世界灯塔在其中起的重要作用。全片疯狂玩梗，充满了高级幽默，从这个角度看，说它是一部喜剧也未尝不可。
【黑美国黑得太高级了，坐在电影院目瞪口呆】
【都来看！第二部没有垮！更上一层楼！】
【我明天就带我大侄子来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真的导演跟美国这得多少深仇大恨。一看导演，想起来了，好叭。】
【章导跟鹰酱不共戴天没毛病！】
【她经历了中华民族的屈辱和苦难，亲手把这一切送别，借xx之口，说，去你妈的吧！苦难之后的光荣，我帮你看到，我也让全世界看到。】
【章导太懂了！！本军迷心满意足！歼20出场的时候我都快疯了！】
《深蓝2》后期剪辑的时候正赶上中美贸易摩擦，电影频道放上甘岭和抗美援朝，章燕和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咬牙剪出的最终成片没给美帝留一点遮羞布。广电审片的时候有一点拿不准，外交部则鼎力支持，美帝敢做我们不敢拍？
片子拍出来，放出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还不到三天，《深蓝2》领跑春节档，还跟第二梯队拉开了差距。
观影群体的主力是年轻人，跟“大导们”有代沟，他们中好一点的在反思国民性，差一点的直接伤痕文学还没走出来呢。章燕和不一样，她与时俱进，永远年轻，永不僵化。
时代变化了，文艺却还差得很远。观影需求是伴随着国家发展的，大家早就不想看什么反思自嘲的片子了，不想看西洋镜下中国的形象，更想看中国怎么走向世界。从这一点说，《深蓝2》的票房奇迹和《深蓝》一脉相承，胜在气质眼界，画卷铺开，龙腾虎啸。
大年初四，章燕和带一众主创参加影城活动，大家互相捧场，气氛热烈。现场有媒体提问环节，一个记者得到提问机会，早有准备要做一个大新闻，张口就问：“章导，电影里对美国极尽冷嘲热讽是因为您痛恨美国吗？”
章燕和答得平静流畅：“我尊重美国人民，我期盼全世界的人们都拥有和平生活。”
“您痛恨美国是因为李英吗？”
章燕和的脸色冷下来，那记者追问：“您有没有后悔过当时没能拦住李英？”
章燕和抬手拦住就要把这茬混过去的主持人，盯着提问的人，“你再说一遍。”
记者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又复述了一遍。
章燕和心平气和地反问：“我能不让李英走吗？我能不让一个士兵去战斗吗？”
她声调往上提，真的动了怒，声音也不大，冷冷静静一句一句问过去。
“我能让美军舰队不要来吗？”
“我能让世界和平吗？！”
最后一字落地，全场寂然无声。
记者被怼懵了，他问这些丑陋的问题是为功利噱头，并不真正关心英雄的死活，在章燕和的不怒而威的审视下心虚腿软，十分狼狈，往后跌了几步。
章燕和移开目光，平静道：“下一个。”
【这是想从李英身上找新闻，章导能给他好脸才怪。】
【卧槽敲这两下桌子让我想起了《人民的权力》被张书记支配的恐惧……】
【太不长眼了】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啊】
这段采访视频在十分钟后登上热搜，人称，深蓝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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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标题：横看成岭侧成峰。
他俩吵架内容精简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章阿姨：你多大脸！
老李：你多大脸！
吵架卡死，感谢@碎碎念的精分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