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五、大过年的
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人不一样，人有感情。
李达康非常理解章燕和对美帝的仇恨，一边等她回家，一边仔细斟酌怎么跟妻子开这个口。
他不想再看“深蓝四问”的采访视频，手指往上一划，点开了妻子反串的晚会片段《梁祝》。
他嘱咐过秘书晚会播出后把视频发给他，因为忙现在才第一次看，可能是看的时间不对，手机里祝英台扑倒在梁兄坟前，李达康满脑子都是章燕和坐在李英墓碑前的新闻照片，戏词儿一字一句都唱进他心坎里。
好一出祭坟化蝶！
李达康把手机扔一边，委婉含蓄的腹稿也散了大半。
章燕和难得被丈夫叫回家，她本没多想什么，进了门看他这架势，心里倒明白了几分，不动声色坐下来听他问罪。
李达康开门见山：“那几家外媒的报道你看了么？”
“没看。”章燕和没有顺着往下问，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水喝。
那你看看。李达康往茶几上甩了一沓报纸，给妻子总结新闻概要，由深蓝四问和电影票房延伸，外媒大肆渲染这部电影对普世价值观的污蔑和导演本人的敌意，重点突出了章导的军方背景。
明白了，今天是“为资本主义提供炮弹”罪。
章燕和靠着沙发，垂眼看着手里的水杯：“年前不让我对别人的片子指手画脚，年后改词儿了？”
李达康一噎：“这是两码事儿。”
“怎么就两码事儿了，我不该对别人指手画脚，别人憋足劲骂我你倒是应该跟着一起？”
“内政外交能一样吗？外交无小事！”
你跟我上纲上线，好啊。
“文艺本来就蕴含着意识形态，它美帝自由平等？深蓝至今还不能在北美上映呢！我倒要问问你，你是哪个形态啊！”章燕和忍了挺久了，“今天上午《深蓝2》票房破了三十亿，是观众愿意看，不是因为你！”
李达康听出来了，这是跟自己翻旧账，上回的气儿还没过去呢。他也恼了：“我是让你注意国际影响！”
章燕和气极反笑：“我还影响中美关系了是吗？”
“你是我老婆。”李达康道：“我是两国谈判负责人！”人家一看，你老婆是个鹰派，那你的和谈还有什么诚意？
章燕和一时哑住，一把抢过茶几的报道来看，飞速扫过一遍，理直气壮地摔到地上：“它提你一个字儿了吗？”
“咱俩这夫妻关系也不是个秘密啊。”李达康苦口婆心，“你能不能为我想一想？你为了李英，一时痛快说这样的话，有没有考虑我去谈判。”他越说越有理，“谈不成得影响国家多少经济利益，得对多少老百姓的生活造成影响，都是因为你。”
章燕和一瞬间多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呆了半天，一时心灰意冷，一点跟他理论的心情都没有了，单刀直入：“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在秘密被发现之前解除咱俩的婚姻关系？”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李达康重新坐下来，“你以后别拍这种片子。”
章燕和懒得生气，顺着他说：“我下部是文艺片。”把水喝完了，杯子砸在茶几上，准备上楼泡个澡。
李达康喉咙滚动一下，想起看到的剧本，谈话最后还是补了一句：“我知道你对李英有感情。你，你现在是我老婆，行事多想想我。”
章燕和转回身来：“这又关李英什么事儿啊？”
李达康看着妻子：“你当年因为我喊一声欧阳菁生那么大气，现在是不是将心比心也尊重一下我？”他站起来，终于把心底那句话诉诸于口，“你但凡考虑一下我，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是，不但不能说话，我电影也不用拍了！现在拍出来了，三十亿！你真有意见去找买票的观众，去问广电为什么给我过审。”
“广电为什么给你过审，军委为什么听你的话，你不明白吗？你心里没数吗？”
“……我明白。”章燕和深呼吸一口气，“达康，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不沾你的光了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达康死盯着她，彻底被气昏了头。
“还有，”章燕和说，“你别把李英跟你前妻相提并论。”她一口咬死了政治正确，“李总，尊重烈士应该不用我来教你。”
“章燕和，”李达康喊她的名字，语气急促，每一个字都是炮弹，劈头盖脸砸下来，“你那么爱他你嫁给我干什么啊？”
章燕和丝毫不让：“我嫁给你不是为了沾你光，也不是为了让你大过年把我当罪人教训。我是你老婆不是你仇人。”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想过你是我老婆吗？”李达康冷着脸，“咱们今天就说明白，到底是你一直记着你前夫还是我旧情难忘我对不起你！”
章燕和望着他，眼里含着泪。
两个人都不肯退步，僵在当场，李达康也是气大了，一定要逼她说一个答案。虽然一开始是我叫的“欧阳”，你仔细说说，我们两个到底谁心里有人，谁对不起谁！
凝重的时间慢慢流淌，她终于低声道：“当然不是你。”
当然不是你的错。我爱的人，也当然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