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十六、牡丹本是花中王

窗外太阳初升,照在他们夫妻身上。楼下也渐渐有了人声,整个世界都苏醒过来,春天也要来临了,柳树的枯枝蒙上一层极其朦胧隐约的绿意。

催人民公仆服务的电话当然必须地响了起来,李达康挂了电话,见章燕和没有要送他的意思,有些失落。这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他还是极其振奋地说:“晚上我请你吃饭。”

章燕和应下来,男人走了,手里的热毛巾也凉了,高涨的情绪低落下来,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扯痛的头皮。

她和李达康刚结婚的时候,盖一床双人被,两只枕头紧紧挨着,狠被他压过几回头发,扯得很疼,干脆睡前就把长发松松扎起来。后来他调到河东去,夫妻分居了五年,再躺到一张床上就没这个烦恼了。

章燕和的思绪漫无边际,手里动作也麻利,难得好好画了个妆,把哭红的眼圈遮得差不多,收拾妥当去工作。

今天是另一批演员来定妆,导演到的比演员早,坐在妆镜前,章燕和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给我把头发剪了。”

妆发师都愣了:“啊?”

章燕和一说出来愈发觉得是个好主意,换个发型改个心情,她把年轻时候在部队的简洁短发证件照给妆发师看:“照这么弄。”

这不烫不染的,剪刀咔嚓一绞的事儿。李质准点过来上班,进门一看,差点没认出来。他绕着章导转了一圈:“像你年轻的时候。”摸了摸下巴补充:“像你拍《凤凰城》的时候。”

导演改发型只是心血来潮,角色的造型才是今天的工作。李质昨晚纯粹来蹭工作餐,现在才是正式上岗,他换了一身老干部的行头,梳妆打扮出来见章燕和,听导演摆布。

章燕和皱着眉头,怎么那个感觉也不对。今天演员本人纯粹是模特木偶,她这儿不满意最忐忑的是造型组,一连提了几个建议,李质一一任他们在自己身上试了,还是不对。

“他头发不利索,显得油。”章燕和一抚掌,想明白了,“把头发剃一半!”

啊?妆发师心说您今天是剪头发上瘾了还是部队里小寸头看多了?又喵一眼导演的助理,道:“我借鉴过各个时期领导人老干部的照片,都是这种分头。”

章导专注盯着李质的脸,充耳不闻:“剪!”

妆发师没有立刻执行,那是因为头发剪了没法短时间再长出来,一剪子下去反悔无效,既然导演坚持,三下五除二给李质推了个小寸头。

李质是专业演员,为角色服务没有二话,任由摆弄,他伸手摸摸新发型,也觉得更好。章燕和仔细打量,一下子看着顺眼了,跟李质讨论更细节的修改。

张志就站在章燕和身后,看见了几个妆发师眼角扫着自己,默默的,就不说话……

一天忙完,主要演员的定妆都做好了,工作人员大部分走地下车库,章燕和被张志引着从一楼离开,迎面看见了李总的专车。

你还真来接了啊。

李达康一路上聊天的话题台词都准备好了,见到老婆全忘了:“你剪头发了?”努力克制住了摸上去的手。

章燕和转转脑袋让丈夫多角度观察,问他意见:“怎么样?”

她长发显温柔,短发则英朗干练,湛然若神。

李达康道:“挺好看,跟原来咱们墙上挂你那大照片一样。”

章燕和就当他夸自己年轻了:“诶,这往哪儿开啊?”

“回家吃饭啊。”

回了家饭还没好,李达康撸起袖子进了厨房,案板支起来:“你坐着,等着吃就行了。”

李达康久违厨房,拿着菜刀还有点生疏,但很快切菜声就流畅起来。

章燕和倚在门口,看他系着围裙的背影。她从前不想一个人争取夫妻之间的那点可能性,今天再看,他也像个样子。

自家吃晚饭,两个素炒再拌一个凉菜就搞定了,半点不搞形式主义。李达康招呼老婆吃饭,殷勤地给她夹菜,虽然今天是作秀居多,但自己做的饭还真挺好吃。

除了咸不咸甜不甜,其他聊天话题也是现成的,《深蓝2》还上映着呢,票房有往五十亿飙的架势,李达康感慨:“这得是一个百强企业一年的税收啊!”

章燕和实事求是:“你不能拿税收额跟总票房比。”

“钱是其次,还要看社会价值、宣传作用。咱们多少同志拼了命埋头苦干,事儿做出来没人说,群众不知道啊。”

你这口风可变得够快,章燕和失笑。她何等人也,出名要趁早的典型,对吹吹捧捧早就免疫了。君子不重不威,李总的夸奖再难得,她也暂且飘不起来。

“说真的,没有影响你跟那边谈吧。”

“没有。”一根稻草关键时刻是能影响局势,现如今大局已定,两个大国之间的经济交往,还没有一个电影掺和的份儿。

李达康道:“《深蓝2》我看了,好电影,政治上的拿捏也很有分寸。”他举起酒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之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章燕和默不做声,看他仰头喝酒,到底也把酒杯端了起来。

她说:“过去了。”

过去了就好,李达康推妻子上楼:“有礼物给你。”

礼物是一本相册,他们这十几年来的合影,谈恋爱时候章燕和拍下的爱人独照。

有些照片章燕和早就没印象了,边看边笑:“这都从哪儿翻出来的。”

“相机储存卡你不扔抽屉里了么。你走这几天,我收拾屋子发现的。”

收拾屋子?章燕和这么左右一打量自己的书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前堆在箱子里准备搬走的东西又重新上架了。

“你自己收拾的?”

“嗯。”

李达康每天回家拆一个箱子,蚂蚁搬家一样,挨个把她的行李重新摆回原位。

他拿起书桌上的大字典,“还有夹里面的东西,怎么不给我看。”

——那张纸!

章燕和想起来了,那张纸她还是当着他的面夹进去的,只当时事如乱麻,哪儿还想得起把它带走?

“燕和是个温柔的人。”“她吃软不吃硬。”“你要拿出你好好过日子的决心。”“她心软爱哭,你要疼她,不要气她。”“你心疼心疼她罢。”“每天打个打电话。”……

章燕和晃一眼纸上的字:“你就是照着它对付我的?”

李达康道:“这东西前几天我才发现的,那边的燕和告诉我的比这么张纸多多了。”

这答案出乎章燕和意料,那边的李达康为了面前的男人留下这张纸条,她却忘了还有另一个章燕和也热烈地期望她幸福。

“我、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说你这一辈子,说你决定嫁给我时候的想法,说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李达康回忆着,“她说,你只是安静了太多年,安静惯了,什么都不想说,其实心里想的多着呢。”

“她还说,爱情在你这这儿没有什么神圣性,你只是想要个家,有个人能跟你一起生活,相互依靠,说最琐屑的事情,他惦记着你,你也惦记着他。”

“她说自己心最软,只要我真心爱你,你一定原谅我。她说的对不对?”

她说的对,我说的对。

章燕和无暇顾及这个男人,全身心都在想象着另一个自己,这次不想象她的幸福,只感受真挚纯粹汹涌而来的爱意。这是真正的世界上的第二个我,和我拥有同样的感情,彼此之间心有灵犀,懂我的追求,我的哀乐,我的尊严,我的爱情。

李达康这些日子偶尔也怨恨她的矜持沉默,此时看着妻子坐在那儿微微出神的样子,忽地心中一痛,产生一种强烈的,想拥抱她,想爱护她的心情。

“燕和。”

章燕和被他惊动,“你刚跟我说什么?”

李达康伸出手臂环抱着妻子,在她耳边小声说:“别生我的气了,我爱你。”

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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