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十七、我再信你一次

章燕和靠在丈夫的怀里,微微昂头去看他。

李达康凑近她,亲昵地拿脸颊贴着她的短发,絮絮跟她说话:“一开始,我想过你的出轨对象会是什么人。”李达康给她举例子,“也许是跟你艺术上有共同语言的同事、一直关心你的老朋友,对你一见倾心的年轻小伙子,最可能是个小姑娘。她会照顾你,问候你,跟你献殷勤,看着你就脸红心跳,抱着你撒娇,搂着你睡觉。你又不知道怎么拒绝,顺水推舟,一来二去,把心都给了人家,回来就要和我离婚。”

这话实在令人啼笑皆非,章燕和却笑不出来,心情复杂极了:“……你思想还挺开放。”

“我这不是没查到男的吗。”李达康道:“我想着想着就不生气了,我早出晚归的,跟你半年碰不着一面,你真是外头有了人,我也,放你走。”

他又立刻收紧了手臂,“我又想,最大的可能是别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这么好骗,随便什么圈套就能把你套进去……”

“我看不上!”章燕和打断他的狂想,奇道,“你怎么会对我有这种印象?”她试着解答了谜题:“因为你追我的时候我很好哄?”

李达康自动跳过这个问题,返回上一级:“只看上我了?”

章燕和默认:“不然也不能轻易让你哄走,隔壁也不能过得那么好……是咱们把路走岔了。”

“那就再拐回来!”李达康向她表白,“我想过那样的日子。”

章燕和低低道:“我也想。”

李达康握住妻子的手:“咱们一起努力,日子会好起来的。”

“你这话说的像贫困山区。”

“消灭贫困那是我看家的本事,旁人没有。”

经得起困难挫折和考验,坚定信心知难而上,开辟前进的道路,这是他的本功。

李达康叹口气,把丑话说在前头:“燕和,我过不了普通人的日子。”我心许国,我身许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谁不想下班陪老婆,他走到今天,哪儿有下班这一说呢?

他观察着妻子的神色,故作洒脱:“你要是接受不了这一点,离婚也好,怎么着也好,我都听你吩咐。”

将我的军?章燕和暴力拆穿他的套路:“我最喜欢你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

她对他的欣赏从未掩饰,李达康心里当然有数,他门清,妻子不但爱他的身材,还爱他的才华。章燕和年纪比他小两岁,算是个小妹妹,对他有党员同志之间的仰慕敬重。

李达康那股伤心但很坚强的做派装不下去了,被看穿了,他有点难为情,凑在她耳边说话,“陪陪我,再有一届,我给你当场务打板儿去。”

章燕和一乐,抿嘴笑起来。

她想,像李达康这样的人,如果认真把婚姻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来经营,上一半的心,日子就可以过好了。成家难道比脱贫还难吗?

章燕和把丈夫的大拇指圈在自己手心儿里,轻易地松了口:“我再信你一次。”

……是我想的那意思吗?李达康有点不敢信,算起来他统共就去敲过两回老婆的家门。他们过年吵的架,如今正是倒春寒,大衣还没往衣箱里塞呢。

他小心试探:“我明天就让人去把你的东西再搬回来……?”

章燕和想了想:“先别动那边了,我过两天去西郊拍新片子,可能还过去住几天。”她说完话一看,丈夫已经呆住了。

李达康不能不呆,你还觉得自己不好骗不好哄?他心里有一点高兴剩下的全是心疼,太傻了,怎么会这么天真呢?

你该吊着我,让我辗转反侧。这不是“心机”,这是人性使然,人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怎么会珍惜?

他这个反应,让章燕和也觉出自己的架子是有点低,她道:“我提离婚不是欲擒故纵,现在反悔,最大原因是我们都,穿梭到了另一个自己身上,这是奇迹中的奇迹。我相信你说的话是真心的,因为我也震撼,我也向往。”

“但是达康,”章燕和盯着丈夫的眼睛,慢慢地说,说得很清楚:“奇迹没有第二次。”

李达康用力点头而已,我懂,我怎么会不珍惜呢?

妻子没有“心机”,她也不需要。她最狠心了,不动如山动则雷霆,一刀两断毫不犹豫。

说到做到、言出必行的人总能得到格外的敬重,总会被慎重对待的。

李达康张张口,竟找不到词语表达心中对妻子的爱恋疼惜。

大忽悠不一定能做事儿,但做大事儿的一定会忽悠人,划掉,宣讲美好蓝图。李达康上能跟常委会天花乱坠吹项目,下能给宣讲美好蓝图让大家劲儿往一块儿使,他能把事儿做成,把蓝图落实。然而他此刻对上章燕和,那些精心准备的腹稿都没了用武之地,一下哑住了。

他这样的笨嘴拙舌反而讨了老婆欢心,章燕和不缺他几句话,只求他用心,求他不辜负。她可以第二次反击来自爱人的恶意,可她半点没有欣赏别人后悔痛苦的爱好。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若非山穷水尽无路可退,谁愿意狠下心肠呢?

“我希望你……”章燕和卡在这儿,转而道:“希望我们能好好过下去。”

“我明白,”李达康扶着她的肩膀:“再不让你伤心了。”

他望着妻子,突然非常想亲吻她。人的最终感情是用身体来表达的,情感或许归于灵魂管理分配,但大家都是行尸走肉,肉体凡胎。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亲完了问妻子:“动心吗?”他补充,“你之前说见到隔壁那人特别动心。”

章燕和挑眉:“吃醋了?”

“我吃的醋多着呢。”李达康从头给她数,顺便给自己洗洗白:“我之前拿到境外攻击你的报纸,其实是想好好跟你说的,结果看了你晚会演的梁祝,脾气没克制住。”

等等,梁祝?什么梁祝?章燕和有点迷惑,“你还吃祝英台的醋?”话一出口突然醒悟,“你是说祭坟?”

“祝英台来祭坟,我是梁山伯啊。”她哭笑不得:“我唱的时候紧张地生怕跑调,就算有代入什么人,那也是盼你。”

盼你来把红烛点,盼你喜酒饮同杯,盼你伤痕共抚慰……

夜深了,枕头挨在一起,重归于好的夫妻俩躺着聊天。

章燕和说,“我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李达康说,“我媳妇儿都差点不要我了。”

“羡慕你有女儿有外孙,羡慕你位高权重,人间的风雨打不着你,也恶心不到你身上。”

“这可说错了,你最该羡慕我老婆心软。”

况且,你这后半句说的也不对啊,李达康连连叹气,“是,我现在是不用为自己担心生病养老住房,十几亿人的烦恼攒一块压在我肩上呐。蝇营狗苟的事儿就更别说了,说起来不够气人的,哪儿哪儿都不省心,按下葫芦浮起瓢,国内一大群人拖后腿,国外时刻准备打你黑枪……”

李总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话题延伸得崎岖又广阔,上天入地。

不知从哪儿说起从前,李达康聊起他是怎么步入仕途,吃过什么亏踩过什么坑。章燕和也说她年轻的事儿,年轻时候风头太盛,没少被排挤。她有次在舞台上脚扭了一下,强撑着演完了,一个人蹦去了医务室,再回来没她的饭了,又疼又饿又累,委屈哭了。

文艺圈听着比娱乐圈干净,藏污纳垢的事儿也多着呢,这都不算什么,当年带头排挤她的在外人眼里还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呢。

“谁啊?”

“早就去世了。”

李达康却不想把这茬放过去,刨根问底,“跟我含混什么?”

章燕和一想是这个道理,说了一个名字,代进去重说了一遍。

他们之间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聊过天了,更准确的说,他们都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聊过天了。两个人的工作都又忙又累,几乎没有私生活。

这个晚上有着恰当的人和恰当的氛围,一切都无须讳言,真实坦荡毫无保留地交流自己的过去,现在的处境和对未来的想法。

不知不觉,一路聊到天色熹微,鸟雀在窗外报告东方欲晓。

李达康给媳妇儿盖好被子,“你睡吧。我明天,唉,今天,今天早上还有个会。”

“不到六点,还能眯一会儿。”

李达康往老婆身边挪了挪,夫妻俩偎在一起睡了,章燕和的手搭在他的腰上。

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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