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十九、海天一色
西郊春暖花开，章燕和的日子过得轻松愉快。
这种小成本文艺片，场景小演员少，无需费尽心力各方协调，尤其是预算充足，还不用开大大小小的审查会论证会研讨会，完全是她一个人的电影。拍摄团队经验丰富，演员她也选得精细，一起拿出精益求精出作品的态度慢慢磨每一条镜头。
剧组并不赶工，章燕和时间宽裕的时候就回旧居住一晚上，泡泡澡看看书，家里跟酒店毕竟不同。
她的旧居在西郊影视城和大院的中点上，李达康跟妻子每日沟通，他对着自己的时间表，知道她回城，也就把车开过去，两口子说些亲热话，白天再分头忙碌。
——有过这么两次，章燕和回旧居的条件就从剧组收工时间变成了李达康的工作日程。两个人半夜十一点前后脚进门，仿佛情人密会。
章燕和靠着丈夫，戳一戳他的肌肉：“我还有大半个月这边就拍完了，你安安生生待着，我就不回城里了。”
李达康应了，又问：“这边拍完呢？”
“这边棚子里拍完去申浦拍外景。”
章导深夜离组，第二天返回拍摄现场捎带了一个戴明明。
戴明明是她外甥女，在某报社做调查记者，拿过报告文学最高奖，称得上是年少英才。只她在采访现场东跑西颠，虽说是在北京，章燕和这个做姑姑的一年还真见不着心爱的外甥女几面。
戴明明刚在贫困山区蹲了三个月，连过年都没走，扎扎实实做完了一个留守儿童的深度报道，社里给她放了一个长假，一来好好休息休息，二来也舒缓一下心情。
章燕和看她整个人熬得黑瘦，只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心疼得不行，一边拍戏一边养孩子。
戴明明不回家反而来找姑姑就是图一个耳根清净没人催婚逼嫁，在剧组混得如鱼得水，这是一个她没有深入接触过的领域，待了三天心情就“舒缓”了，斗志昂扬去找导演：“我要写一篇娱乐产业的稿子！”
章燕和：……
自家孩子是个工作狂，做家长的当然只能支持了啊。章导任由这么个问题大王在自己剧组里乱窜，有空还给她参谋一下采访稿。
李质夫人来探班，戴明明搬个马扎坐在她边上一边看李质演戏一边聊闲天。
李质和夫人年少相识，结婚三十年没红过脸，进进出出手牵手，羡煞旁人。全剧组躲着这对夫妇走，就戴明明上赶着过去吃狗粮。戴记者表示粮里能扒拉出糖来，划掉，能扒拉出娱乐产业从业人员由于工作时间特殊性对家庭生活造成的若干影响！
送走了李质夫人，又一位神仙来探班了。
拍完戏收工，几个主创聚在导演房间里聊明天的戏，敞开的房门被敲了两下，一个英挺俊朗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含笑望进来。
章燕和惊讶极了：“你怎么来了？”起身迎接他。
李达康笑道：“我过来看看你。”
沙发上的人已经都跟着站起来了，不约而同地，目光在来客的头顶上默默逡巡。
“这是，”章燕和顿了顿，“你们叫李总就行了。”
众人连忙问好，忐忑地重新坐下来，同这个圈里，该听过的八卦大家都听过，传说章导后头有大领导罩着，就是这位“李总”了吧？
李总挨着章燕和坐着，把一份保温桶和几个餐盒往茶几上一放，亲手把保温桶盖子拧开了，夹出几个精巧的小包子：“我晚上吃着好吃，多点了一份给你带过来，你尝尝。”
他笑眯眯地看老婆吃包子，全剧组主创安静如鸡。
真正的大佬不是靠名号撑起来的，威严来自做事情历练出的气场。况且他身后的小伙子虽然没戴墨镜，甚至没穿西装，但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安保人员。
这么一个大佬深夜来敲女神的房门，这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车底……
李达康摸一摸旁边几个餐盒，已经凉了，他笑着招呼妻子的同事：“多带了点，正好大家想吃的可以尝尝。”问媳妇儿，“我记得你说过这儿有地儿能热饭？”
同事哪儿能这么没眼色，纷纷表示不饿，手头的剧本卷起来，“我们这就走了。”
李达康自然不留他们，吩咐张志：“小张你送送他们。”
这是个高级套房，外面的客厅里冰箱微波炉一应俱全，李达康把餐盒放进冰箱：“明天咱们当早餐吃。”
趁着章燕和吃夜宵，他把这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逛回来重新坐下，还分了老婆最后半个包子吃。
李达康道：“你也不跟他们介绍介绍我。”
章燕和随口跟他抬杠：“你是谁啊就介绍你，李总？李总理？”
“我是你爱人。”
“你是吗？”
“我是。”
李达康一口亲在爱人脸颊上。
夫妻俩在这儿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默默换了地方聚堆“继续”讨论剧本的主创们八卦之心已经太难抑制了。
“李总”是个多标准不过的老干部啊！
再看看男主角李质，一个多么标准的李总复原式小寸头！
等等！我们这部电影拍的什么啊？
——女主和男主年轻时各自婚嫁，都陷在无爱的婚姻之中，他们相互呼唤着爱情，又不约而同地“抑制冲动”，在比死还强烈的幸福和痛苦中挣扎，一对理想的恋人最终在人生的分叉口分道扬镳。
全对上了！章导和女主就差一个女儿！怪不得翻出几十年前的小说来改编呢！
感情电影是be，现实是he？
李质一直没有参与讨论，他作为一个要饰演老干部的演员是做过很多准备工作的，一见这位李总就觉得面熟，同事们七嘴八舌分析完毕，他默默把搜到的新闻视频转给大家看：李副总自掏腰包买披肩的交易实拍。
这么个李总啊……那我们章导跟他……大家不敢再往下想，约定了不传谣不信谣谣言到我为止，恍恍惚惚地散了……
第二天一早剧组开工，李总也要走了，戴明明过来打招呼：“姑父。”
哦~！竖起耳朵的主创们默默睁大了眼睛。其中尤以姜制片心情最激荡，他昨天已经反省半晚上了，想当初他眼皮子是多么浅呐，居然被邓开吓住给搭了个桥，眼前才是真佛。
章燕和看他们的反应就明白李总的全称已经被补全了，丈夫天天上新闻联播，她作为这档节目的忠实观众还对他们这么慢的反应速度有点诧异。
工作场合她从来不提家庭，可也没刻意瞒过，他们从打头相亲就是组织上牵的线儿，剧团的同事们都参加过他们的婚礼，从前李达康还不是李总的时候也没少探过她的班。
章燕和也不多提这个插曲，拍拍手：“开工啦。”
有过这次打底，剧组转场拍外景时恰遇李总来申浦视察，以姜制片为首，对章导提前下班半点意见都没有，明天晚点来也不要紧，都有我们呢。毕竟这儿拍的是戏，您过的日子是现实原型he版。
李达康下午刚在申浦实地转了转，正跟当地一位干部聊天，见夫人来到给她介绍：“这是赵东来，我在京州时他是公安局长，现在也挑大担子了。”又冲赵东来道：“你嫂子，不用我介绍了吧。”
当然不用，虽然这些年不怎么往来，赵东来当日是达康书记真正的心腹，敢劝离婚的那种。他既亲眼目睹过李书记婚姻的溃败，不免从知道李书记二婚就多对新嫂子留意一二，这是能留名史册的艺术家和女神，赵东来对她的品格成就不敢挑剔，只担心自己老领导那工作大于家庭的三观跟人家处不来——这是条什么鱼呢？她想要个啥样的湖泊呢？她能在李书记那浩瀚的海洋里游来游去吗？
赵东来今天见嫂子第一面，相处多了七分仔细，三分审视。
李达康在这里聊天也是为了等人，如今章燕和到了，那就开宴吧。
餐厅包厢里当然不只赵东来一个了，申浦党政领导坐得满满当当。李达康自然是主位，他为夫人拉开椅子，有点抱歉把她从自己工作里拉到另一个费心场合。
酒桌是个好地方，能说会议上不好说的话，拐弯抹角上隔壁省眼药，喝多了酒气氛热烈之际，项目和支持也可以大胆要一要，演技好的还可以顺势抹泪哭一哭难处。总而言之，艺术表现不敢比，论起精彩真是一出好戏，期间各种机锋套路你来我往高潮迭出，章燕和手头的文艺片拍马都赶不上。
——很考验人。气氛一热烈，心神也放松，说出的话未免就少了三分谨慎，更能显露官样文章下的真实想法，正是看人的好时候。
赵东来暗自留心观察了章燕和一整个饭局，心里挑大拇指，老领导挑媳妇儿眼光真好。这位嫂子不骄不躁不紧不慢，别人带不走她的节奏，她也能跟大家混在一处，几句关键的话说得恰到好处，再掉十个档次也坑不了自家男人。
赵东来想想章燕和电影中的广阔天地，提起酒杯向她敬酒。
酒桌散场，赵东来又在老领导那儿混了杯茶，听了些嫂子对李书记的唠叨，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赵东来今天之前哪儿敢想李达康被治得这么乖顺。
这夫妻俩聚少离多，难得在外工作还能碰上，已经被必要的应酬搅合了三分，他不敢多叨扰，喝完茶就告辞了。
他离开酒店等电梯时天边月色尚好。这座酒店以海景著称，赵东来透过玻璃幕墙望出去，只见波涛滚滚打岸，大海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那么平静温和，夜空和大海只有隐约的一线分隔，满天星子在波涛中摇摇晃晃，比最美的童话都显得更静谧、生动、美丽。
海天一色无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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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明明——章大哥心中和“小妹”并列的那个“大外甥女”，be支线里哭声打断两口子电话的主人，葬礼上老李唯一能认出来的亲戚……我终于把她正面出场了！好可一大哭！
后面东来的戏份大纲里只有两句话，写一句卡一句。包括大海和天空的比喻也是我临时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