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梭】十四、李代桃僵
南沙是不能说起的地名。
李达康和章燕和是人到中年的半路夫妻，结婚之前说起来彼此的前情都是非常坦荡的，后来渐渐便会刻意避讳，这种刻意被察觉，南沙两个字就越发不可提了。
这次李达康去了南沙博岛开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参观烈士陵园。李英葬身于南海，他的衣冠冢被安置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事迹展厅。
李达康屏退从人，一块一块展板看过去，阅读他的生平，猜测他的性格，合理合情推测他们的婚姻故事。
李英和章燕和，青年男女，情投意合。他们都是军人，行为优良习惯相同三观一致，生活作风无可挑剔，互相理解互相慰藉。李英近似一个孤儿，章燕和婚前几年父母也都去世了，两个人是彼此的情感依靠。
李英真诚勇武沉着坚毅，是受战友爱戴，有文化有素质，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海军军官，章燕和的美好品质更不必多言，彼时影后光环加身，被全国观众追捧，事业蒸蒸日上。向来人们的成熟总是在人生大事尘埃落定的时刻，这两个人却多么幸运，在生命图卷展开之初就与对的人相遇相识相爱。
李达康不相信琼瑶式的真爱，生活本身缔造的深情厚谊和极其良好的心理感受更伟大更值得歌颂。即便如此，他仰头看着这对年少夫妻的结婚照，也承认，这么美好的感情，当然可以称为爱情。
爱人一去没回来，正值盛年的妻子在等待中空付韶华。
李达康又想，也不一定是等待，只是有过这样美满的婚姻，她眼光那么高，到老了，才终于看准了一个我。
我却不一样，我从一场失败多年的婚姻中挣扎出来，只想成个家，于是这样的女人在他稀里糊涂的时候成为他的妻子。
妻子一路顺风顺水，是在爱与艺术的“浪漫主义”中生长绽放的；李达康则是在这片辽阔土地的“现实主义”中滚出来的，他有过激情燃烧的岁月，但人到中年当然更为现实，二婚再不如少年夫妻那般天真纯粹少思虑。
可他忽略了，年岁不仅带来个人心性的淬炼，磨去幼稚天真，也让所能缔造的感情愈发深沉醇厚。从前他没有体会，李达康穿梭一遭，一朝得见身感，如何不心向往之。
我虽然忙，但如果错过你，是真的要含恨终身的。我也是凡人，我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维护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亲密关系。
他们新婚时候他就带着她在汉东执政过的地方转过一圈，他却从来没有试着了解过她。李达康把一束鲜花放在李英的墓碑前，我来补上这一课。
飞机在大洋彼岸落地，李达康给媳妇儿发一条消息报平安，直到他从谈判的战场上小胜而归，章燕和还没有回消息。
李达康也不恼恨失望，他很有耐心，知道自己要什么，拿出打持久战的精神从容不迫向前推进。以真心换真心的买卖，这一笔他稳赚不亏，章燕和从来不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交易者。
他从来都知道。
她很心软，她渴望亲密关系，她很喜欢他。
李达康想想自己以前明知故犯的所作所为，觉得她丈夫简直是个混蛋。
早九点，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谈判团顺利返京。晚九点，李达康手持着钥匙试探着伸进锁眼，轻轻一拧，心里松了口气，她没换锁。
家里却没人，李达康在警卫员的号码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打给了妻子。
章燕和正在外面聚会，今天演员来拍定妆照，结束了工作一起来吃个饭。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和李质聊得开心。看一眼来显，想起这一桩烦心事，她有点不耐，一心速战速决，也不离座，“喂。”
李达康问她在哪儿，章燕和应付了几句，随手挂了电话。旁边李质见她接了这个电话好心情荡然无存，关心地问了一句，章燕和想了想：“一点小纠纷。”又解释，“过几天就不闹腾了。”
助理张志默默嗑瓜子，等这个局散了送章姐回家，在楼底下看见熟悉的人车，也没作声。
于是章燕和进了家门被床上熟睡的男人吓了一跳，他倒是乖觉，没睡她的被子，另取了一床。章燕和看了看时间，想起他这几日的行程，犹豫了一下，任由他睡，自去忙碌。
等到她洗漱完出来，男人还睡得死沉，章燕和心中的调和思想又占了上风，懒得把他叫醒扯皮，反正过几日她就去京郊影视城开机拍摄了，爱闯空门就闯吧。
她关了灯又睡不着，李达康的执着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夜静更深，章燕和承认，她有点动摇了，浓烈的情绪在一点点消解，坚持离婚的理由似乎只剩下一个。
她真的累了。她再如何精力充沛，五十岁还兴致勃勃把自己嫁出去，六十岁时坚决和除了不爱自己没有一丝不妥的丈夫离婚，她也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
思绪沉沉，爱人在枕边诱惑着她。她愿意服输，垂下头闭着眼，被同样的人类身躯暖在怀里，甘受平淡的诱惑，做一对最常见的恩爱夫妻。
演戏么，她的本行。一个贤内助的角色而已，她手到擒来。
章燕和和很多顶尖的演员打过交道，其中多的是戏疯子，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演吧，撑到落幕就算顺利结束，谁又知道妆容后是一张多么昏昏欲睡的脸。
章燕和这么想着，这么睡去，做了无数混乱的噩梦。
“燕和，燕和！”
冬日的天空已经亮起来，李达康借助透过窗帘的微弱天光关切地望着妻子，他凑得很近，呼吸相闻：“怎么了？”
章燕和出了一身冷汗，还没完全从惊悸中脱离出来，她粗喘着气，四下看了一下，又无力地闭上眼。李达康见此得寸进尺，不躺回自己原来的地方，在她枕边撑起身子半抱着妻子，又一下下抚摸她鬓边的头发无声安慰她。
章燕和一睁眼就能看见丈夫可称作深情的目光，她不知何处冒出来一股子厌倦，猛地把他推开了，坐起身来。
李达康被推跌在床上，察觉到她不同平常的失态举动，隔了一会儿才小心探问：“梦见什么了？”
章燕和的梦醒来已忘了大半，拣还记得的梳理着说出来。她梦见了她的出轨对象，那人亲密地把自己拥抱在怀里，他说——
“他说，你就是我媳妇儿啊，你们是一个人。”
这是噩梦？这话哪儿不对了？李达康正琢磨着，又听老婆问：“睡够了没有？”
“我这是倒时差，本来还想等你回来的……”
他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章燕和下了逐客令：“睡够了就走吧。”她取过衬衫要换下睡衣，顿一下，拿着衣服出门去了浴室。
李达康顿感不妙，匆匆起床。章燕和扎好头发洗了把脸进门时，李达康还在努力解梦，她把睡衣收在衣柜里，又去叠他的单人被。
妻子冷着脸，李达康在旁边扎着手不敢参与，连忙去拉开了窗帘，帮她一起把床铺拉展。
章燕和坐在床沿，开口了：“我想了又想，你现在这样是因为过去的三天？”她举出证据：“你跟我说实话，我之前说我出轨，你查了吧？”
李达康站在她面前交代：“查了，没查到，当时特别想不通。”
“那你第二天中午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啊，也没有拦着我搬走。”章燕和低笑起来，“怎么去了那边一趟，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李达康隐隐约约有点摸着门了，谨慎地把问题丢回去：“你去了那边一趟，也连出轨都敢说了。燕和，我真是被那样的生活震撼到了，你不是吗？咱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你要把两个世界分清楚。我分得清，我没把你和他当成一个人，所以我回来要走。你呢？”章燕和直视着他，冷冷淡淡：“那三天怎么过的啊？李达康，你别搞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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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心满满老李：我媳妇儿一直都喜欢我。
章阿姨：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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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世界，一对夫妇x2这种科幻设定是没法代入现实伦理的，自由心证。